宜蘭縣青年公共事務協會

作者：彭漣漪

出處：天下雜誌　第183期　1996/08/01 出刊

七月的宜蘭，熱鬧非凡。十個國家的民俗表演、三十二國的童玩……，揭開夏日觀光熱季的序幕。沒有雄偉瑰麗的名山勝水，沒有歷史久遠的雕樑畫棟，眼光外視的宜蘭，擅長以創意的活動、國際品質的景觀設施，吸引外地遊客，創造出獨具一格的無煙囪工業。

擅長自我行銷的宜蘭，七月份又成了媒體的焦點。 七月六日 開始在冬山河親水公園內，宜蘭舉辦了世界第一個國際童玩藝術節，除了展覽世界各地的風箏、陀螺、童玩外，還大手筆邀來九個國家民俗舞蹈團體做為期二十三天的表演。

超過十萬人在宜蘭享受一次有品質的熱鬧夏日假期。很多家長和兒童恐怕很難忘記，讓「水舞」淋得一身濕的清涼，還有展覽館內三百多件來自三十二個國家各式童玩、七百多件台灣鄉土童玩，晚上兩三處同時舉行的各類表演……

「國內很難得有人這麼用心設計這麼多有趣又有教育性的活動，」台東來的 林 先生捲起濕褲管，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兩個小孩玩。

宜蘭縣政府很懂得做行銷，很多外地遊客前來，都是因為看到電視上播出的宣傳廣告。包括三台、TVBS、超視都免費播出童玩藝術節的宣傳帶，TVBS一天甚至播出一、二十次。活動之前，宜蘭縣長游錫堃親自打電話給超視和TVBS的負責人說明，三台則由宜蘭的鄉親遊說。「我們不是會行銷，只是做對了事情，」游錫堃謙稱。

許多協力單位對主辦的宜蘭縣政府印象深刻。藝術節宣傳廣告片由台北的奧可博克國際設計公司拍攝，製作前，宜蘭縣政府不但和奧可博克開過十次會議，詳盡地溝通討論，還找來兒童劇團團員、兒童心理學家共同參與，甚至提供兒童玩具研究報告做參考。

奧可博克的廣告片製作小組召集人葉乃慈，非常驚訝台灣竟然有地方政府這麼花心思、講究品質地辦活動。「他們絲毫不草率，協力單位也不敢草率。到最後我們深受感動，甚至賠錢都願意幫宜蘭拍，」葉乃慈說。

每天吸引上萬遊客的國際童玩藝術節所展現的，不只是一個孤立的活動，而是宜蘭以民俗、文化、景觀、人民向心力交織的強大觀光資源網路。

大型活動，是宜蘭活絡觀光資源網路的手段。「觀光活動可以串起社區、文化、農林漁牧的資源，可以形成社區凝聚力、保存文化，還可以賺錢，」宜蘭縣政府觀光課長陳德星解析活動的多重功能。

眼界外視

今年，為紀念吳沙開墾宜蘭二百週年，宜蘭舉辦了歡樂宜蘭年、羅東運動公園啟用、國際童玩藝術節等系列活動，引來大批人潮。

這些活動也展現宜蘭外視的眼界，不僅歡迎外地人到宜蘭一起圍爐過新年，也引進國際性的展演。「要讓宜蘭人視野國際化，別讓人以為宜蘭只有本土，」游錫堃點明藝術節的目的之一。

外視，會引來外面的人，而人潮會帶來錢潮。以國際童玩藝術節為例，有一半遊客是外地來的，如果以十萬人次、一人消費一千元保守估計，就可以為宜蘭創造一億台幣的財富，約等於宜蘭縣政府全年觀光建設預算的三分之一。

去年，游錫堃參觀在法國亞維儂古堡舉行的國際藝術節，發現這個和愛丁堡藝術節同列世界兩大的藝術節，為當地帶來龐大觀光收益。「辦一個月活動可以吃一年，」游錫堃因而認為值得一試。

游錫堃並且希望觀光活動能夠創造更多的商機，藉這次藝術節帶來的人潮推動宜蘭的「夏令營產業」。「我一直在說服民間社團找學校場地辦夏令營，台北有二十五萬個兒童，暑假到風景優美的宜蘭參加夏令營不是很好嗎？假日父母又會來宜蘭看小孩，又要在這裡消費……，」游錫堃盤算著。

「觀光產業化，產業觀光化」，游錫堃在當選時就指出宜蘭觀光事業發展方針。

有些縣市也紛紛前來觀摹作法。宜蘭縣文化中心活動組李靜慧細數，在藝術節活動的第一個星期，他們就已經接待了來自高雄、台中、台南、新竹的相關人員。

但觀光活動最終的目的不該只是賺錢。負責辦活動的宜蘭縣立文化中心主任林德福，點明活動最終的目的在「振興區域，凝聚宜蘭人的心，因為那是一切的開始。」

宜蘭人具備其他縣市少見的地方認同和自信。而這種凝聚的民心，激發出民間活力，很多人願意花心力復興地方民俗活動、戲劇，保存民間藝術，豐富了宜蘭觀光資源網的軟體。

「宜蘭民間風氣起來了，對自己的文化很有自信，而且這種熱情會變成制度，」全國第一個公立歌仔戲團--蘭陽戲劇團執行長林茂賢，在藝術節籌辦期間，逢週末就從台中回宜蘭義務指導藝術節相關活動。

林茂賢的父兄都是北管藝人，他在就讀文化大學哲學系二年級時，突然覺得自己「身為宜蘭人，不了解歌仔戲，很可恥。」於是他開始認真研究歌仔戲、民俗，到今天已經成為知名的民俗學者，不僅在東吳、靜宜大學開民間戲劇、民俗學的課程，同時是許多縣市文化中心的顧問。

而在國際童玩藝術節中，也展出了一部份民間藝術保存的成果。近一千五百個彩繪陀螺中，有三分之一屬於宜蘭成功國小退休老師黃恆南長年蒐集所得。曾經連續十二年奪得全國風箏比賽第一名的冬山國小，也展出得獎作品。

藝術節的幕後工作，則可以展現宜蘭從政府到民間的向心力：包括十八個社團、一百一十位大專生、六十個志工團、縣府三百人次動員。「宜蘭人很團結，宜蘭辦活動當然要回來，」就讀桃園元智工學院一年級的宜蘭子弟魏佩瑩，就努力爭取要做藝術節工作人員。

民間參與文化活動，對區域發展有重大意義。「文化活動絕不能是孤立的活動，否則辦完就沒了，」林茂賢看過太多其他縣市「孤立」的文化活動，體會到民眾「要從觀眾變成參與者，才會認同當地。」

著名的文化學者杜維明觀察，一個社會資本雄厚的地方，通常溝通的管道多，彼此的衝突也少。「宜蘭民間傳統資源很多，還有很好的縣長，很多的地方仕紳，」杜維明認為宜蘭累積許多社會資本。

好山好水可賺錢

活動軟體之外，觀光景點硬體品質的優劣，也是觀光產業能否成功的關鍵。宜蘭縣府以冬山河親水公園，證明了用心經營出高品質的景點，不僅回收快，而且往後只需花少許的管理費，就能坐收大筆觀光財。

花了十億經費、十年時間「精雕細琢」出來的冬山河親水公園，去年不僅吸引了一百二十一萬遊客，奪得公辦風景區第二名，同時也獲得省旅遊局頒發的公辦風景區「經營管理與安全維護督導」特優等獎項。

宜蘭風景區管理所長羅司宜用數字說明親水公園帶來的效益：親水公園去年單單門票收入就將近六千萬元，「還沒算上吃住的費用，而一年管理、人事費用只要花二千五百萬。」

親水公園叫好又叫座的票房實力，觸動宜蘭縣政府複製冬山河經驗的想法--引進國際級的規劃、建造品質，開發更多大型的觀光景點硬體。

七月，武荖坑溪床開發計劃已完成第一階段露營區的工程，可容納一千五百人同時露營。假日沿武荖坑河床往上走，一路都是攜家帶眷的戲水人潮。武荖坑溪由日本知名景觀設計開發集團高野（同時也是羅東運動公園的設計單位）負責規劃，往後計劃建造農村體驗區、汽車露營區、越野車區、聚落體驗區，準備花五到十年逐步開發。

去年，宜蘭縣府又找來澳洲專做海灘規劃的林肯史葛公司，負責頭城海水浴場計劃，預計花三年開發成類似墾丁的海灘度假中心，有五星級的觀光飯店、各式海上活動和商店，開發費用高達二、三十億台幣。宜蘭縣府希望引進財團投資，目前表達意願的有包括東帝士在內的三家財團。

今年計劃書剛出爐的宜蘭河計劃也很龐大，準備花十億工程經費、五年時間，開發成河口生態、農村生活、都市生活、田園景觀等區域，把目前長滿雜草的宜蘭河變成另一個冬山河。這個計劃也是由設計冬山河親水公園的日本象集團負責。

觀光課長陳德星看好這個計劃：「只要有錢，隨時可以做，而且宜蘭河腹地更大，更有潛力。」

宜蘭的活動、景點規劃背後，有一整套發展思維。「宜蘭要朝文化、環保、觀光、資訊立縣，」游錫堃清楚指示，任何行業做任何事，都要考慮到這四種因素。宜蘭縣府也不斷向宜蘭人民推銷觀光漁業、觀光商業、觀光工業的想法。
文化中心主任林德福舉許多例子解釋，例如文化人不能只做文化，而要兼顧觀光、環保；蓋工廠的老闆要想到，工廠以後可能變成觀光點，設計要能配合；建設局蓋橋要蓋「有宜蘭特色」的觀光橋……。「如果沒有整體的想法，做出來的都是皮毛，」林德福深信。

宜蘭示範了由地方政府扮演觀光火車頭的強大推動力。隔壁的花蓮縣政府觀光課代理課長鄧國銘也同意，在民間機制還未成熟之前，先由政府主導推展觀光的做法，比較有系統。

至今已有五十年歷史的法國亞維儂國際藝術節，發想觀念的是住在亞維儂的作家維拉，但現在也都是政府在主導，由亞維儂市政府、所在的縣政府、省政府一直到中央的法國文化部共同主辦。

但是政府一直主導也會產生問題，例如人力狀況。陳德星剛從墾丁請調回宜蘭四個月，工作量驟增為在墾丁時的三倍。「好累，」很多宜蘭縣政府職員和他一樣有相同感受，但都靠著熱情撐下來。

創意就是財富

鄧國銘很肯定宜蘭縣府每個人投入工作的熱誠，但他認為政府可以把一部份工作交給民間主導。

宜蘭觀光周邊的工商基礎設施也有待加強。陳德星認為，宜蘭觀光上最大的問題是「沒有五星級的飯店，無法留人住宿。」

宜蘭旅館逢旺季就嚴重缺乏。鄰近親水公園的羅東鎮聯國飯店管理員就表示，飯店在平常時間就已七成滿，碰上像童玩藝術節這種大活動，羅東所有飯店更是爆滿，遊客得到別的鄉鎮落腳。

不論發展觀光、工商業，宜蘭在地理上很大的優勢是靠近台北，但是這樣的發展，讓宜蘭人又愛又怕。

「宜蘭有時候看起來很像外島，宜蘭人也還很純樸。等北宜高速公路一開通後，宜蘭是可以快速發展，但我怕自己會變得像台北人一樣，臉圓圓的，上面寫著兩個＄，」就讀元智工學院一年級的魏佩瑩，說出許多宜蘭人的心情。

陳定南主政時期，外界給過宜蘭一個別稱--「台北的後花園」，認為宜蘭最主要的功能在於提供台北人鄉村美景。

然而，現在的宜蘭要追求屬於自己的特色和獨立性。「宜蘭要做一個具備田野之美的文化科技縣，有自己的特色，不隸屬台北，」游錫堃說得有些激動。
台灣有許多天賦觀光資源比宜蘭好的地方，但像宜蘭把觀光辦得這麼熱鬧的並不多見。

正如同國際童玩藝術節童玩館牆上的一句提示：「創意是社會進步的動力，創意就是財富。」宜蘭似乎證明了，即使沒有太多國家級景觀，地方還是可以用創意、用心經營出本身的觀光資產。■